作者 | 杨 璐
编辑 | 李国政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合肥，这个被称为“城投代表”的城市，以开放和长期的眼光，先后孵化了京东方、蔚来汽车、科大讯飞等数十家知名上市公司。2024年7月17日，又一个新的故事在这里起航——德国大众汽车集团在合肥埋下一颗新汽车的金色种子。
当晚，大众汽车首款智能电动轿跑SUV——ID.与众在合肥市民广场举办上市活动，大众汽车集团（中国）董事长兼CEO贝瑞德（Ralf Brandstatter）、大众汽车乘用车品牌CEO孟侠（Stefan Mecha）等出席。
两天后，即7月19日，大众汽车集团管理董事会主席奥博穆（Oliver Blume）访华，拜会了中国商务部部长王文涛及工业和信息化部部长金壮龙等。奥博穆表示：“在目前竞争过热的中国汽车市场，大众汽车集团更注重创造可持续的价值，而非短期的市场成果。大众汽车集团将继续投资，实现在中国的长期战略目标。”
会晤中，随行的贝瑞德特别提到ID.与众，他谈到：“基于强大的本土研发能力，我们的产品将能充分满足中国客户的需求。对这一点，近日上市的大众ID.与众就是有力的证明。”
大众汽车正在推进“在中国，为中国”战略。“为了持续推进产品和技术的本土化进程，我们正在不断增强在中国市场的自主权和决策权。”贝瑞德表示。
2024年正值大众汽车入华40周年。纵观这40年发展历程可以发现，相比前30年，大众汽车在华近10年的战略发生了根本改变。
这个近10年，既是大众汽车向智能电动转型的建设期，也是中国新（智能电动）汽车的蓬勃发展期，因此大众与中国市场的关系愈加紧密。
从居高临下到感叹中国市场的价值，从上汽大众到一汽-大众，从江淮大众到大众安徽，从合资成立南北大众到增资小鹏汽车，从ID.（数字）家族到ID.与众再到2026年的电动军团，从“2025战略”到“2030目标”……
40年来，大众汽车在中国频频变革，近10年更是与中国新汽车蜂舞并起，一次次地颠覆了自身，正如圣经中4次所言：“在前的，将要在后；在后的，将要在前。”
落子合肥
刚刚下线的ID.与众，是大众汽车（安徽）有限公司（简称大众安徽）的第一款纯电车。其实，早在七八年前，大众就开始牵手安徽。
2016年，中国新汽车如同炉火般已经烧热，在华坐拥南北两家合资公司的大众汽车集团坐不住了。当年，大众与安徽江淮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签署谅解合作备忘录，双方决定共同合作开发新能源汽车，各持股50%。
2017年12月22日，双方合资成立江淮大众汽车有限公司（简称江淮大众）。这是继上汽大众、一汽-大众之后，大众在华成立的第三家合资公司，也是大众汽车集团在中国的第一家专注于新能源汽车的合资企业。
但大众显然不愿意在权力上与江淮平分秋色。2020年12月，它增持江淮大众的股份至75%，完成战略投资，并接管了企业管理权。合资企业更名为大众汽车（安徽）有限公司，产品定位是100%纯电车型。
大众安徽落成后，大众还在合肥设立了大众汽车（安徽）数字化销售服务有限公司、大众汽车（中国）科技有限公司（简称VCTC），以这三者为主体，构成大众智能电动汽车中心。大众安徽智能汽车质造工厂在18个月内竣工，占地51万平方米，核心生产环节全自动化。由此，大众汽车将研发、生产制造、销售服务于一体的生态企业一一落户安徽。
▲大众智能电动汽车中心
ID.与众就是在这种生态环境中打造而出。在它身上，大众首次使用独特且醒目的金色品牌徽标，意图将该之与其他品牌区分，大众安徽数字化销售服务有限公司CEO杨放解释是“代表着我们为用户创造超凡且难忘的金色时刻的承诺”。
帮宁工作室认为，ID.与众的战略价值高于产品价值。这款车诞生在“目前竞争过热的中国汽车市场（奥博穆语）”，大众如果只以它去搏击市面上的同级产品、扭转格局，肯定势单力薄。这款车更大的意义，在于证明大众的“在中国，为中国”战略正在落地。
孟侠在上市发布会的最后说，只想让大家记住3件事：第一，ID.与众为追求新生活方式的用户而生；第二，大众将专注于把产品质量与中国用户体验相结合；第三，大众计划在2026年之前再推4款ID.车型。
发布会全场一再强调“中国用户需求”，将之与“智能电动”绑定。
电动与智能，是大众汽车积极在华布局的两大重点。贝瑞德强调：“将深度挖掘中国市场的创新活力，以在智能网联汽车新时代占据领先地位。”
激进者
不同于丰田，在转型电动化方面，大众是激进者。
2016年6月，大众汽车集团管理董事会在德国沃尔夫斯堡发布“携手共进——2025战略”,这是这家跨国汽车巨头有史以来的最大变革,包括了一系列战略决策及具体措施，表示将把注意力转向电动车制造。
这一策略非常具有前瞻性。彼时，包括特斯拉在内的新造车势力车企还在萌芽阶段，但这家燃油时代的汽车巨头就作出了转型的决定，而且立即行动，当年便在中国与江淮商定成立新能源汽车合资公司。
“2025战略”于2019年升级。那年，大众与戴姆勒和宝马一样，提出了AECS（电动化、互联网化、自动驾驶和共享化）等4个方面的发展策略，以提供全新的驾驶体验。
2020年是一个重要时间点。这一年，大众首批纯电动车型——ID.家族亮相，南北大众两家合资企业基于MEB平台打造。同一时间，大众增持江淮大众的股权至75%。同时，大众汽车还表示，到2024年底，将携手合资企业在中国电动出行领域投资150亿欧元。
“在德国总部，没有人敢想象在新冠疫情之下，如果没有中国市场强有力的支撑，会对集团业务产生什么样的影响。”那一年，时任大众汽车集团CEO迪斯（Herbert Diess）在德国发出感叹。
迪斯的这句话，与30年前大众与一汽进行合资谈判时的态度大相径庭。
帮宁工作室发布的《15天百转千回，“想哭”｜一汽与大众合资谈判始末（下）》一文提到，1990年7月7日，在与一汽关于合资谈判期间，德国大众把中国市场看作其远东战略的一部分。“他（大众）的最大优势是，我们急、他不急，完全居高临下对待我们”，参与谈判的时任一汽总经济师吕福源说，“VW（大众）在亚洲下围棋，我们是其中一子，形势相当恶劣”。
从居高临下到感叹中国市场的价值，大众的心态发生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应了中国的那句老话“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大众的心态大反转，主要原因有二。
一方面，中国新汽车发展很快。
2020年，中国新能源车市迎来资本爆发。企查查大数据研究院发布的《近十年新能源汽车投融资数据报告》显示，2020年，我国新能源汽车行业融资总金额首次突破千亿元，同比大涨159.4%。
新能源融资呈现集中度高、融资额大的特点，多家新能源车企获得大额融资，比如蔚来、理想、小鹏、哪吒、恒大等品牌；其他中国自主品牌也纷纷开拓电动车版块，彼时极狐、岚图、智己等新实力品牌破土而出。
另一方面，中国市场对大众汽车很重要。
2020年，大众汽车集团超过40%的销量来自中国，虽然在随后3年呈下滑趋势，2021-2023年分别为37%、38%、35%。但即使是35%，这一数据也仍高于其他跨国车企。
也是在2020年，电动汽车快速发展势头引发传统汽车巨头不满，一向以稳重形象示人的丰田章男，竟然在那年急了，他在日本汽车制造商协会年终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对当前正在兴起的“电动车革命”感到十分不满，认为会让当前的商业模式崩塌，很多企业会消亡，很多投资资金会付诸东流。
针对那时全球很多国家和地区列出了禁售燃油车的时刻表，丰田章男认为，倡导者并没有考虑到发电过程中所产生的碳排放以及向电动汽车转型的成本。如果所有的汽车都将由电驱动的话，那么到了夏天，可能还会出现电力短缺的情况。
但大众不为所动，仍做一名激进的电动化战略执行者。而作上述讲话的丰田章男，从2023年4月1日起不再担任丰田社长。
2021年，大众开始在中国交付ID.家族，到2023年底，南北大众共销售37万辆ID.车型。在合资板块纯电动车销量中，这个数字并不低，不过年轻的ID.品牌形象还没有树起来，所处细分市场被中国自主品牌主导。
打不过，就加入。2023年7月26日，大众汽车集团宣布，将向小鹏汽车增资约7亿美元，以每ADS（美国存托股票，每股ADS代表两股A类普通股）15美元的价格，在交易完成后持有小鹏汽车约4.99%的股权。交易完成后，大众将获得一个小鹏汽车董事会观察员席位。
与此同时，大众汽车品牌还与小鹏汽车达成技术框架协议。后来人们了解到，双方将基于各自核心竞争力和小鹏汽车的G9车型平台、智能座舱以及高阶辅助驾驶系统软件，共同开发两款B级电动汽车车型，以大众汽车品牌在中国市场销售，相关车型预计2026年在合肥投产。
消息一出，震惊了全球汽车界，因为此前中国汽车业的合资基本上一直由外方为主导。
比如，1953年，一汽在苏联援助下开工建厂；1965年，借助法国贝利埃公司的图纸，四川汽车制造厂开始生产重型越野汽车；1984年，北京汽车制造厂与AMC（美国汽车公司）合资成立中国第一家合资汽车企业即北京吉普；1985年，上海汽车拖拉机工业联营公司等单位与德国大众汽车成立中国第一家轿车合资企业即上海大众；1991年，一汽-大众成立……
此次由大众汽车集团宣布向小鹏汽车注资，并达成技术框架协议，成为又一个令人惊讶的“河东河西之变”，是中国汽车工业发展史上的一个里程碑。一时间，很多人有些恍惚，称之为“反向合资”。
2024年，大众又在中国设定“2030目标”，“反向合资”也进化为“反向输出”。今年7月22日，小鹏汽车CEO何小鹏与贝瑞德一起在微博官宣小鹏汽车和大众汽车的新进展，称双方签署电子电气架构技术战略合作联合开发协议，合作开发CEA电子电气架构。
CEA是基于区域控制及准中央计算的电子电气架构，由CARIAD中国、小鹏汽车、大众汽车（中国）科技有限公司（VCTC）三方共同开发，有望将大众纯电车控制器数量减少30%，进一步降低成本。2026年起，基于CMP和MEB平台的国产大众汽车品牌车型上将搭载CEA。
CEA架构专门为中国市场打造，将推动大众品牌在华纯电动车型向“软件定义汽车”转型。贝瑞德称：“此举是大众汽车（中国）科技有限公司（VCTC）、CARIAD中国以及小鹏汽车之间卓越合作的又一力证。这是集团‘在中国，为中国’战略发展的又一重要里程碑，也是我们向领先的智能网联电动汽车制造商转型过程中迈出的关键一步。”
VCTC来头不小，这家公司集智能网联电动汽车的研发、创新与采购功能于一身，今年1月投入运营，预计年底扩展至3000名工程师。这是大众在德国总部以外最大的研发中心，相当于第二个狼堡，可将新产品及技术的开发周期缩短约30%。
▲E-4 poster技术可将电动汽车在特定领域的测试周期从3个月缩短至1个月
VCTC意味着大众真正在中国开启了本土研发，并向全球输送技术成果，其CEO韩鸿铭曾表示：“VCTC可以更好地赋能我们的合资企业，包括一汽-大众和上汽大众。过去，合资企业依靠德国的技术资源，现在通过合肥的VCTC就可以达成。”
今年6月27日，包括VCTC在内，大众与上汽集团签署新的合作内容，将在中国开发3款插电混动车型以及两款纯电车型，预计2026年起推向市场。
至此，德国大众在中国合肥建立了据点，建成本土生态圈，与小鹏汽车等中国伙伴投入下一场战斗。
到中国去
阿拉伯有句谚语：“求智慧，哪怕远在中国。”现在，全球汽车界像是在流行“求智能，去中国”的说法，跨国汽车巨头纷纷在这方面与中国企业寻求合资。
比如大众。其挥金转型电动化看似轻松，但执行起来阻碍重重。大象转身之艰难，在智能化上车后暴露得非常明显。
在迪斯时代，大众组建了自己的软件事业部，后独立为CARIAD公司，对标特斯拉，希望通过自研来完成智能化转型。
没想到，智能化让大众跌进深坑，甚至阻碍了自己向电动化转型的速度。
当该部门研发的软件上车ID.3后，被爆出存在严重的软件BUG，导致已生产的ID.3无法交付，后果严重到成为迪斯下课的主因之一。
CARIAD积弊难返，一是体系内部臃肿，二是软件开发速度落后于很多中国新势力。但CARIAD一直没有找到良好的解决办法，最后不得不将这一难题推到中国。
2022年，大众CARIAD成立中国子公司，立足于中国市场需求，由中国团队与总部共同开发软件平台及智能网联功能。
CARIAD中国公司前CEO常青表示，除了电子框架、平台或者模块等底层的硬件改动需要跟总部协商外，对其他的，公司可以自己做决定。在应用层，中国本土团队可以根据市场反馈和合资公司伙伴的需求，快速决策。
放权意味十分明显。
▲CARIAD中国CEO韩三楚
2024年3月，韩三楚接任常青，出任CARIAD中国CEO。此前，他就职于长安汽车并担任首席软件架构师，而常青来自CARIAD创始团队，这一变化让CARIAD的中国本土味更浓了。
3个月后，CARIAD中国调整完成组织架构，其业务分两大块，一块是新的电子电气架构CEA研发，原基于MEB平台以及相关业务的部分团队自动转入CEA；另一块是全球性业务，比如基于MEB平台以及PPE平台和MQBevo的相关研发工作。
上文提到，小鹏也会参与CEA架构研发，这将是CARIAD中国的重中之重，由韩三楚亲自带队，团队数量庞杂。至于第二块业务，则由原首席技术官（CTO）孙伟担任，但职位更名为CLO（Chief Launch Officer，首席交付官），CARIAD中国将不再设立CTO岗位。
同时，CARIAD中国又成立了两个合资公司——与地平线成立酷睿程、与中科创达成立翼创雷行，分别由二者在智能驾驶和智能座舱领域提供支持。
今年7月24日，贝瑞德与地平线创始人兼CEO余凯共同试乘体验地平线高阶智驾系统SuperDrive，行驶在北京闹市区的雨天晚高峰，50分钟内零接管。
根据计划，酷睿程将于2025、2026年开始量产智能驾驶产品，搭载于大众在中国市场的纯电动车型。这与大众与小鹏联合开发的两款B级车的推出时间一致。
综合各方面信息可以看出，2026年将是大众在华智能电动投入获得成果的展示之年。而现在上市的ID.与众更像是一名试水者，将连接后续来势汹汹的大众电动车军团。
这也暗示了目前在售的ID.（数字）家族在两年后的命运，它们可能会上演圣经中说的前后变位。在后来者居上方面，大众已有先例。2023年，上汽大众销量为121.5万辆，同比下滑8.01%，而晚其6年成立的一汽-大众，当年批发量为184.7万余辆，同比增长2.6%。
总体来看，大众近年来在智能电动方面的转型举措积极而快速，在中国市场敢于豪掷资源。
今年4月北京车展期间，奥博穆来华，表示计划每3年推出一代新车型、每两年升级一次电子架构、每月进行一次OTA远程升级——这是大众在中国市场的全新节奏。
彼时，他表示，大众在中国设定了明确的“2030目标”，即保持在华国际车企第一的地位，并继续位居中国汽车市场前三名，为此，集团将持续深化对中国市场的投入、加速发展。
不到3个月，奥博穆再度访华。他在这次讲话中认为，中国是全球汽车行业最具活力的创新中心之一，大众始终秉承“在中国，为中国”的发展战略，在中国汽车产业发展中扮演重要角色。
正因如此，他经常来到中国，与贝瑞德、中国团队以及中国的合作伙伴沟通交流。“我们正高速推进集团‘2030目标’实现，并充分挖掘快速增长的中国市场所带来的机遇。”奥博穆说。
新的前后之变，即将在中国汽车行业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