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李国政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2024年9月4日，德国沃尔夫斯堡，大众汽车集团管理层就拟关闭工厂等削减成本措施，直面劳资委员会和愤怒的工人。
沃尔夫斯堡又称“狼堡”，是德国西北部的一座小城市，这里是大众汽车集团总部所在地。
此前，路透社报道称，大众汽车集团正在考虑关闭德国的一家整车工厂和一家零部件工厂，这将是这家欧洲顶级汽车制造商87年历史上前所未有的。
对于大众汽车集团的全球65万名员工来说，更糟糕的是，管理层打算终止自1994年以来一直实施的工作保障计划，该计划承诺2029年之前不会裁员。
法新社看到的一份集团内部备忘录中写道，不断上升的成本正在削减大众汽车集团的利润，使其面临“特别重大的挑战”。备忘录称，尽管此前已经宣布了节省成本的措施，但“当前汽车市场和德国经济的发展要求采取进一步行动”。
大众汽车集团在发给员工的通知中表示:“在目前的情况下，不能排除汽车生产和零部件工厂关闭的可能性。”
大众品牌是大众汽车集团销售的主力军，也是该集团第一个进行成本削减的品牌，其目标是到2026年节省100亿欧元(折合110.7亿美元)。然而据德国商报报道，这些还不够，大众品牌还需要额外削减40亿欧元。
雪上加霜的是，在电气化转型过程中，市场需求不断下降，德国物流、能源和劳动力成本又不断上升，导致提高大众品牌的回报变得更加困难。今年上半年，大众品牌的利润率降至2.3%，去年同期为3.8%。
大众汽车集团首席执行官奥博穆（Oliver Blume）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经济环境变得更加严峻，新的参与者正在涌入欧洲。就竞争力而言，德国商业环境正进一步落后。”
因此，大众汽车集团旗下的10个品牌必须全面重组。"不再排除关闭工厂的可能性，"奥博穆表示，并补充称，通过提前退休和遣散费进行裁员也不再足够，因此，“有必要终止自1994年以来一直存在的就业保护协议”。
德国金属工会（IG Metall Union）对关厂裁员计划进行“激烈抵制”。
“管理委员会今天提出了一项不负责任的计划，将动摇大众汽车集团的基础，对就业和工厂构成了巨大威胁。”德国金属工会首席谈判代表格罗格（Thorsten Groeger）在一份声明中表示，“我们不会容忍（大众）以牺牲员工为代价制定的计划。”
大众汽车集团劳资委员会主席卡瓦洛（Daniella Cavallo）在一份声明中称大众汽车集团董事会“很失败”，其管理层近年来做出了“许多错误决定”，包括没有投资混合动力车型，或加快开发价格合理的电动汽车。
卡瓦洛在大众汽车集团内部网接受采访时表示，董事会不应该关闭工厂，而应该降低复杂性，利用集团各工厂之间的协同效应。
大众汽车集团在全球拥有约65万名员工，其中近30万在德国。该集团去年在全球生产约900万辆汽车，其总产能为1400万辆。
“这是一场劫难”
大众汽车集团是德国战后经济崛起的关键驱动力。随着甲壳虫、高尔夫、Type 2公交车等众多成功车型推出，大众品牌逐步巩固了其作为家喻户晓的品牌和全球汽车领导者的地位。
但在电动汽车时代，事情并不像计划的那样发展了。
“大众品牌的未来岌岌可危。”去年7月初，刚刚就任大众品牌首席执行官的施文韬（Thomas Schäfer），向他的管理团队做报告时发出了这样的警告。他毫不粉饰问题。高成本、需求下降、竞争加剧——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屋顶着火了，”他警告说。
现在看来，他并不是危言耸听。
所有问题都聚集在了狼堡，狼堡就是施文韬所称的“屋顶”。据媒体报道，大众汽车集团电动汽车的订单比计划低30%至70%。公司仍然面临软件方面的问题。在中国快速增长的电动汽车市场，大众品牌表现平平。
彭博社援引一名大众工人和首席谈判代表的话说，该集团的电动汽车生产计划“变成了一场劫难”。奥迪Q8 E-Tron尤其如此，由于该公司计划永久关闭位于布鲁塞尔的工厂，这款车的生产可能提前结束。
向电动汽车转变本应为大众汽车集团掀开新篇章，但迄今为止，该集团却一直面临着销售和软件方面的噩梦。它在美国的状况也不是很好。期待已久的后轮驱动ID.Buzz最大续航里程仅为234英里。大众汽车集团还无限期推迟了ID.7的上市。
更便宜的大众品牌电动汽车要到本世纪末才会出现。而福特、特斯拉、起亚和通用汽车则计划在2025年和2026年推出一大批电动汽车。大众在欧洲的利润降低，在中国的市场份额正在崩溃，而在美国的足迹仍然很小。
大众汽车集团正面临着两项与竞争有关的挑战——一项是它无法控制的，另一项是它自己造成的。
第一项是，中国汽车制造商正在抢夺大众汽车集团在中国的市场份额。大众汽车集团曾是所有汽车制造商中市场份额最高的。据Dunne Insights分析师迈克尔·邓恩(Michael Dunne)称，该公司在中国的销量将从2017年的400万辆下降到2024年的250万辆。
而且，中国竞争对手正在将廉价电动汽车引入大众的另一个关键市场:欧洲。
第二项是，与竞争对手相比，大众汽车集团是一家臃肿的公司，这意味着它犯错的余地更小。
该公司在2023年拥有近65万名员工，比效率极高的丰田汽车多出约30.9万人。去年，丰田汽车在全球的销量比大众多出约200万辆。
不仅面临着运营问题和关键市场竞争加剧的问题，大众汽车集团在技术上也落后了。
该公司最近同意投资Rivian，以获得这家美国初创公司在电动汽车开发方面的帮助。去年7月，大众汽车集团宣布计划向小鹏汽车投资7亿美元，并基于各自核心竞争力，共同开发纯电动车型。
当然，关闭工厂不只是大众汽车集团将面临的问题。工厂关闭将导致成千上万的工人失去工作，还威胁到围绕它们而建造的城镇。谈判仍在进行中，但问题很突出:在各方争相削减成本、与中国竞争之际，其他汽车制造商是否会效仿大众，引发一波关闭工厂的浪潮?
这真是个难题。大众汽车集团和Stellantis集团已经被这场电动汽车竞赛震惊了。除了努力降低成本，积极开发软件和建立可负担的车型，他们似乎无路可走了。
待宰的羔羊是谁？
大众汽车集团在德国的哪些工厂会关闭？哪些工厂会受到裁员的影响?
截至目前，大众汽车集团尚未提供具体数字，说明德国有多少岗位可能被裁掉，哪些工厂可能会被关闭。然而，根据有权有势的大众劳资委员会的声明，管理层认为，在德国至少有一家汽车工厂和一家零部件工厂需要关闭。
外界猜测可能关闭下萨克森奥斯纳布吕克（Osnabrueck）工厂，或萨克森州的德累斯顿透明工厂。
德国金属工会表示，以下德国工厂可能受到成本削减举措的影响。除了位于德国中部黑森州的卡塞尔工厂外，所有工厂都位于西北部的下萨克森州。
Brunswick工厂：大众最古老的工厂。截至2022年，雇佣了约7400名工人。它生产前后轴、转向和电池系统以及机械、设备、工具和模具等部件。自2019年以来，它还一直在为大众的新型模块化电动驱动MEB汽车制造电池。
埃姆登工厂：该工厂成立于1964年，以利用附近的海港，最初专门生产甲壳虫。现生产大众帕萨特和大众电动ID.4等车型。该工厂有8000多名员工，每年生产约18万辆汽车。
Hanover工厂：该工厂在下萨克森州拥有约1.4万名员工，下萨克森州是大众汽车集团的第二大股东。1956年，大众“Bulli”开始在这里生产，现在生产第六代T系列货车和小型货车，以及Amarok皮卡。除了汽车，它还生产缸盖和进气歧管等零部件。
卡塞尔工厂：自1958年成为大众汽车集团的一部分以来，卡塞尔工厂是大众在全球最大的零部件工厂，每年生产超过400万台手动和自动变速器。该工厂是黑森州北部最大的雇主，雇佣了约16500名员工。
Salzgitter工厂：成立于1970年，用于生产大众K70轿车，截至2023年，该工厂雇佣了约7500名工人。该公司现在生产发动机变型以及电动汽车零部件。大众汽车集团2021年投资20亿欧元，将主发动机工厂改造成该集团的主要电池工厂。
狼堡工厂：狼堡工厂是大众汽车集团的生产中心，也是其总部所在地。该工厂占地面积相当于910个足球场，雇佣了约7万名员工。该公司成立于1938年，它在2023年生产了近50万辆汽车，其中包括大众高尔夫。
此次成本削减措施中，可能包括德国北部埃姆登工厂。
大众汽车集团是东弗里斯兰(East Frisia)地区最重要的雇主之一。
“东弗里斯兰的繁荣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这些公司。”埃姆登市市长蒂姆·克鲁希夫（Tim Kruithoff）对德国之声说，“每失去一个有工会组织的工业岗位，对整个地区来说都是一记沉重的打击。”
埃姆登市长得到了工会领导人的支持，比如格罗格，他称大众关闭工厂是“不负责任的计划”。该地区金属工会负责人告诉路透社，该计划“不仅目光短浅，而且非常危险”，有可能“摧毁大众汽车集团的心脏”。
与此同时，对集团不愿澄清谁可能受到影响以及如何受到影响，大众汽车集团的劳资委员会尤其感到愤怒。卡瓦洛表示:“这让所有德国工厂都成为了靶子——无论是大众汽车今天在德国西部还是东部的工厂或子公司。”
然而，许多专家认为，大众汽车集团在德国的工厂关闭是不可避免的。德国杜伊斯堡汽车研究中心主任海伦娜·威斯伯特(Helena Wisbert)认为，“没有别的办法”。
她对《明镜周刊》(Spiegel)表示，到目前为止，工厂的低产能利用率可以通过供应商节省的成本来抵消。“但这显然已经不够了。”她补充说。
基尔世界经济研究所(Kiel Institute for the World Economy)总裁舒拉里克(Moritz Schularick)认为，大众汽车集团宣布的削减成本措施，是德国汽车行业转型的开始。他敦促德国政府不要干预陷入困境的汽车制造商。
“我们不应该阻碍结构性改革。新兴产业正在拼命寻找工人。”他对德国商业周刊《经济周刊》(Wirtschaftswoche)表示。
奥博穆进退两难
推动改革是一项微妙的任务，尤其是在大众汽车集团。
全面爆发的劳资纠纷将是对奥博穆的重大考验。奥博穆也是保时捷品牌的掌门人。此前，工会冲突导致他的多位前任下台。
此前的冲突结束或缩短了一些高管的任期，其中包括前首席执行官毕睿德(Bernd Pischetsrieder)、前大众品牌主管沃尔夫冈·伯恩哈德(Wolfgang Bernhard)和前任首席执行官赫伯特·迪斯(Herbert Diess)。这3位高管都曾试图提高效率，尤其是大众在德国国内的业务。
自2022年9月1日接任大众汽车集团首席执行官以来，奥博穆一直在与电动汽车需求放缓和中国竞争对手作斗争。现在，他必须放下一贯的和谐合作作风，应对另一个强大的对手——德国强大的工会，因为工厂关闭的威胁立即引发了工会的强烈反对。
该公司监事会的半数席位由工人代表持有，而拥有20%股份的德国下萨克森州通常站在工会组织一边。
德国金属工会称，威胁裁员和关闭工厂是“动摇公司根基”的不负责任的决定。该公司在一份声明中表示:“紧缩计划已经升级，并导致管理层与总工会之间发生重大冲突。”
专家们已经在谈论这家德国最大的工业雇主将发生重大的模式转变。由于其股东结构，大众汽车集团一直是一家由国家和保时捷家族控制的企业。
下萨克森州持有该公司五分之一的股份，并在监事会中拥有一个永久席位，这意味着确保就业和工厂一直被视为事关该州利益的事情。
德国汽车研究中心创始人兼董事Ferdinand Dudenhöffer认为，这是一个“大众的老问题”，因为这家汽车制造商“更像是一家国有企业，而不是一家以市场为导向的公司”。他对德国之声表示，只要大众的公司结构仍然存在“缺陷”，这个问题就会持续存在。
数十年来，大众汽车集团的治理结构，给下萨克森州以及工会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力。下萨克森州保留了20%的投票权，在该公司被德国联邦政府(后来出售了其股份)和二战后下萨克森州接管后，他们可以阻止关键决策。
劳工代表占大众监事会的一半，监事会有关生产地点的决定需要三分之二的批准。有关该问题的法律规定，“建设和搬迁生产设施”需要三分之二多数，而没有提到实际关闭。
据知情人士透露，这可能给管理层留下回旋余地。而工会可能辩称，搬迁在性质上与关闭类似。
德国杜伊斯堡-埃森大学(University of Duisburg-Essen)的汽车智库负责人费迪南德·杜登霍费尔(Ferdinand Dudenhoeffer)表示，其领导结构“使大众陷入瘫痪——使其‘无法治理’，并摧毁了它”。“这就是为什么40年来我们一直看到大众汽车集团的危机一次又一次爆发，就像现在的情况一样。”
下萨克森州州长斯蒂芬·韦伊（Stephan Weil）已经批评了大众汽车集团的管理层，称“工厂关闭的问题没有替代方案”。
德国汽车行业巩固了德国的共同决策模式，在这种模式下，工人在公司董事会中有代表权，大众汽车集团是一个典型的例子。该行业强大的劳资委员会，为德国金属工会提供了从资金到信息的重要资源。
在20人的监事会中，员工代表占了一半，这使他们能够定期了解公司状况的最新情况，并有权否决战略决策。
对于56岁的奥博穆来说，在日益激烈的竞争(尤其是来自中国的竞争)中，庞大的大众汽车帝国已经遭受重创，这位大众汽车集团首席执行官已经别无选择，只能与德国金属工会正面交锋。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Automotive News、Reuters、Wire Reports、AXIOS、The Emporia Gazetie、The Telegraph、DW、InsideEVs、The Economist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