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译 | 杨玉科
编辑 | 葛帮宁
出品 | 帮宁工作室（gbngzs）
宝马取消数十亿美元的电池订单，大众汽车集团放弃营救，欧洲电池冠军企业Northvolt迎来史诗级的破产。
上周，这家欧洲电池制造商突然在美国申请破产。
而在Northvolt申请破产前2个月，被称为中国“电池之王”的曾毓群，就曾对欧洲电池制造商为什么难以生产出好产品，给出一个快速但严峻的答案。
“他们的设计就是错误的……流程也有问题，而且设备也不对，他们如何扩大规模？”这位宁德时代首席执行官直言不讳地告诉挪威“石油基金”负责人尼古拉·坦根（Nicolai Tangen），“几乎所有的问题都累加在了一起。”
曾毓群对Northvolt的悲观评估，反映出欧洲电池技术背后行业失败的程度，这让政府、企业和投资者不知所措，不知该如何重新制定欧洲与中国的竞争策略。
“我们怎么可能不认真对待这件事？欧洲汽车行业是欧洲工业实力的核心地带。”一位Northvolt长期投资者表示。
一度雄心勃勃
“对欧洲汽车工业来说，危机的深度是无限的，几乎达到令人难以置信的残酷程度。”2017年，当布鲁塞尔迈出欧洲建立电池供应链的第一步时，Northvolt曾经雄心勃勃。
欧盟从预算中拿出逾60亿欧元，支持跨境电池项目的研究与创新，此后，欧盟的全球电池市场份额从3%提高到17%，2023年电池收入达到810亿欧元。
具体到电动汽车电池领域，包括宁德时代、比亚迪、韩国LG能源解决方案和SK On在内的亚洲电池制造商，控制着全球约70%的市场。在欧洲30个超级工厂项目中，很多也是在中国和韩国公司的帮助下设计和建造的。
Northvolt的挣扎体现了欧洲大陆面临的挑战。
欧盟希望继续鼓励对清洁技术进行昂贵的投资，以实现其雄心勃勃的气候目标，同时遏制已经在汽车行业和重工业蔓延的工厂关闭和裁员浪潮。“准确地说，我们现在正处于关键时刻。”欧洲电池合作协会执行董事沃特·伊泽曼斯（Wouter IJzermans）说。
熟悉Northvolt的相关人士表示，随着汽车行业向电动汽车转型，欧洲在技术和材料方面对中国和亚洲其他地区的依赖正在缩小，而这些技术和材料将是至关重要的。
其他初创企业，如法国Verkor和大众汽车集团旗下电池业务PowerCo，仍在努力朝着这一目标蹒跚前进。但它们要么面临雄心减弱，要么面临更艰难的融资前景。
由于市场需求放缓，PowerCo正在考虑，将其德国萨尔茨吉特（Salzgitter）工厂原计划建设的两条生产线删减掉一条。
Verkor最近完成了新一轮13亿欧元融资，以支持在法国北部港口城市敦刻尔克（Dunkirk）建设一家工厂，它的主要客户是雷诺集团。但Verkor首席执行官乐迈尼昂（Benoit Lemaignan）表示，在Northvolt陷入困境以及今年电动汽车销售增长放缓的背景下，融资谈判非常艰难。
乐迈尼昂说：“我们对设备、化学、机器和所有设备进行了新一轮审计和验证。如今，寻找融资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这个问题的影响远远超出Verkor的范畴，它将影响到所有能源和气候转型行业的融资。”
在法国，还有两家电池公司，一家是ACC汽车电池公司，另一家是石油巨头道达尔（TotalEnergies）。ACC由汽车制造商Stellantis集团和梅赛德斯-奔驰支持，道达尔于2023年开始生产电池。但今年，ACC暂停在德国和意大利建厂的扩张计划，考虑转向成本更低的电池技术，同时适应电动汽车普及率放缓趋势。
“与其他行业比较就会发现，每个行业都有扩张阶段和危机阶段。对于欧洲电池行业来说，我们也许正在经历第一次重大挑战。但工厂会有的，客户也会有的，我们看到了越来越多的工厂和客户。”乐迈尼昂说。
如今，Northvolt在美国申请破产的后果已经显现，汽车制造商被迫再次转向亚洲供应商，以减少Northvolt破产带来的风险敞口。
保时捷从未证实与Northvolt之间的关系，但一位熟悉两家公司协议的人士称，这家瑞典初创企业已经签订合同，计划为明年推出的纯电动保时捷718生产电池。
随着Northvolt的麻烦不断加深，保时捷开始寻找替代供应商。尽管保时捷也从韩国三星SDI、LG能源解决方案和宁德时代采购电池，但上述知情人士补充，在较短时间内实现多元化是一项复杂的任务。
Northvolt的败落意味着，争夺欧洲市场主导地位的战斗，可能会在亚洲电池制造商之间展开。
LG能源解决方案和SK On在欧洲都有工厂，分别设在波兰和匈牙利。宁德时代在德国有一家工厂，其在匈牙利的第二家工厂将于明年开始生产。
瑞银驻首尔的电池分析师蒂姆·布什（Tim Bush）认为，目前，亚洲电池制造商几乎不可能帮助欧盟实现，到2030年欧洲90%电动汽车电池在本地生产的目标。
在布什看来，韩国电池制造商已经削减在欧洲的投资，他们在北美的工厂投资了数十亿美元，但由于消费者对电动汽车的需求低于预期，这些工厂的利用率一直很低。
他补充道，布鲁塞尔与北京之间围绕欧盟对中国电动汽车征收关税的贸易争端，也可能使中国在欧洲大陆的潜在电池投资复杂化。
“韩国人没有扩张，中国人暂停建设，欧洲新进入者纷纷减少。”布什说。
《金融时报》此前报道称，面对这些障碍，欧盟委员会正在考虑要求中国开发商在欧洲设厂，并将知识产权带到欧洲，以获得欧盟补贴的计划。
鉴于欧洲初创企业大规模生产电池能力仍然落后，业内高管表示，唯一解决方案可能是，继续依赖亚洲参与者，直到本土企业能够吸收电池化学、大规模生产和设备制造方面的技术知识。
“我们需要与中国达成协议，没有这些有实力的中国企业的支持，我们将无法竞争。”雷诺集团首席执行官卢卡·德梅奥（Luca De Meo）告诉记者。
但困境在于，欧洲需要等待多久才能完成技术转让？而且到那时，它是否已经输掉这场竞赛？Northvolt一位高管说：“如果把视野拉长，欧洲想成为什么样子？我真的怀疑欧洲是否想放弃另一个行业，就像它放弃太阳能电池板一样。”
“欧洲也不是人工智能领域的领导者，我只希望我的孩子在有很多工作机会的地方长大。”这位高管说。
宝马取消订单
今年6月，宝马集团取消了Northvolt一笔价值数十亿美元的电池订单。后者的破产之路由此开始。
彼时，几乎没有人意识到这一事件的重要性。这实际上开启了Northvolt的倒计时。近6个月后，Northvolt宣布以破产告终。
Northvolt拼命维持资金流动。但随着德国汽车行业在自身危机中陷得更深，很明显，订单将枯竭。Northvolt通过缩减扩张计划和裁员来应对收入损失，当应急计划最后一次尝试失败时，刚投入100亿美元的投资者发现，Northvolt只剩下3000万美元现金。
11月21日，Northvolt在美国申请破产保护，这是欧洲汽车行业在面对中国和韩国更廉价、更灵活的竞争时，所遭遇的最引人瞩目的挫折之一。
第二天（11月22日），Northvolt联合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彼得·卡尔森（Peter Carlsson）宣布辞职，并警告欧盟在绿色项目方面可能落后。
卡尔森说，公司需要多达12亿美元的资金来支持新的商业计划。他告诉记者，“如果我们不推动向清洁技术的转型，20年后我们将后悔。”
除宝马和大众汽车集团外，Northvolt主要投资者还包括高盛旗下资产管理部门、丹麦最大养老基金ATP、Baillie Gifford & Co.基金，以及一些瑞典实体企业。
高盛资产管理公司管理的基金将在今年年底减记近9亿美元。高盛在一份电子邮件声明中写道，Northvolt的投资是“通过高度多元化的基金”进行的少数投资，其投资组合“有集中限制，以降低风险”。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基金代表说，他们对Northvolt数十亿美元资金的迅速挥霍感到震惊。
今年7月，这位投资者还对获得回报充满信心，但在8月初，情况就发生了变化，因为他接到Northvolt一位所有者的电话。后者警告他，这家电池制造商可能会在9月前耗尽现金。
这位投资者说，当时资金拖延的程度，以及建筑预算和建设项目的情况有多糟糕，仍然不为人所了解。接着，他讲述了Northvolt如何用Excel模型和幻灯片来掩盖金库变得多么空虚的现实。
Northvolt如今面临被重组，根据破产法第11章程序，将出现一个更集中的业务。
大众放弃营救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得不宣布大规模的计划，以吸引投资者。”保时捷咨询公司高级经理罗伯特·海勒（Robert Heiler）说，“扩大各种业务规模真的很难。”
保时捷咨询公司是大众汽车集团跑车部门的一部分，也是Northvolt最大投资者。
现在可以看出，一年前Northvolt和金融家们对形势误判有多严重。去年秋天，Northvolt邀请投资银行参与首次公开募股（IPO），彼时其估值可能达到200亿美元。
6个多月后，IPO从2024年推迟。紧接着，大众汽车集团旗下卡车部门Scania抱怨，Northvolt在提高产量方面遇到了麻烦。再随后，宝马取消价值20亿欧元（折合21亿美元）合同，该合同拟为宝马i4和iX等电动汽车提供电池。
一位知情人士称，一再拖延后，Northvolt不太可能在2026年前生产出宝马所需产量。即便是2026年达成，仍比最初目标日期晚了近3年。而且到2025年，宝马集团之前车型将逐步淘汰。
另一位知情人士则透露，大约在（宝马取消订单）那个时候，由于未能完成一轮股权融资，Northvolt于今年1月宣布的50亿美元绿色贷款被冻结。
即便情况糟糕至此，Northvolt仍有机会继续在德国、瑞典和加拿大建设新电池工厂。
这位人士透露，到6月底，拥有Northvolt 23%股份的大众汽车集团准备介入。
但这家德国汽车公司也面临着自己的危机。到夏末，随着欧洲电动汽车销售停滞不前，大众汽车集团利润丰厚的中国业务萎靡不振，大众汽车集团呼吁史无前例地关闭其德国工厂。
知情人士称，在大众汽车集团可能裁员数万人的背景下，向Northvolt提供资金是不可能的。今年8月，大众汽车集团退出股权计划。
截至2023年年底，大众汽车集团对Northvolt持股价值超过7.3亿美元。但后来，却不愿承诺购买更多电池。
不过，有关过渡性融资协议工作仍在继续。就在10月，协议一度接近取得成果。这笔3亿美元紧急援助涉及贷款机构、债权人和客户，但谈判最终没有成功。
“在最新一轮融资中，大众汽车集团告诉我们，他们无法继续提供资金。”11月22日，卡尔森表示。
根据破产法庭文件，Northvolt债务包括一笔从大众汽车集团获得的3.3亿美元可转换贷款，这笔贷款将于2025年12月到期。
为打消投资者的疑虑，Northvolt取消了瑞典北部谢莱夫特主要工厂的扩建计划，并于10月更换了工厂经理。卡尔森承认行动还是太慢了，“在某些扩张路径上，我应该更早踩刹车。”他说。
Northvolt的大逆转虽然不太现实，但也不会很快消失。它在寻求重组资产负债表和继续运营之际，仍在寻找战略或财务合作伙伴。
从斯德哥尔摩到柏林，各国政府都拒绝将动用纳税人资金进行救援的建议。Northvolt与大众汽车集团的关系仍在继续，Scania仍是其主要客户，将以16%高额利率提供1亿美元债务人持有融资。
Northvolt位于德国和加拿大的在建电池厂不在破产之列，但这些项目将被推迟。Northvolt提交给美国法院的文件则显示，其计划“寻求出售部分或全部资产的潜在机会”
（本文部分内容综合Bloomberg、Financial Times报道，部分图片来自网络）